破布衫巾破布裙,，逢人慣說會燒銀,。
自家何不燒些用,？擔(dān)水河頭賣與人,。
這四句詩,，乃是國朝唐伯虎解元所作,。世上有這一伙燒丹煉汞之人,，專一設(shè)立圈套,，神出鬼沒,，哄那貪夫癡客，道能以藥草煉成丹藥,，鉛鐵為金,，死汞為銀。名為“黃白之術(shù)”,，又叫得“爐火之事”,。只要先將銀子為母，后來覷個空兒,，偷了銀子便走,，叫做“提罐”。曾有一個道人將此術(shù)來尋唐解元,，說道：“解元仙風(fēng)道骨,，可以做得這件事�,！苯庠H駁他道：“我看你身上檻褸,，你既有這仙術(shù)，何不燒些來自己用度,，卻要作成別人,？”道人道：“貧道有的是術(shù)法，乃造化所忌,；卻要尋個大福氣的,，承受得起，方好與他作為,。貧道自家卻沒這些福氣,，所以難做�,？匆娊庠莻�大福氣的人,，來投合伙,，我們術(shù)家，叫做‘訪外護(hù)’,�,！碧平庠溃骸斑@等與你說過：你的法術(shù)施為，我一些都不管,，我只管出著一味福氣幫你,；等丹成了，我與你平分便是,�,！钡廊艘娊庠f得蹊蹺，曉得是奚落他,，不是主顧,，飄然而去了。所以唐解元有這首詩,，也是點(diǎn)明世人的意思,。
卻是這伙里的人，更有花言巧語,，如此說話說他不倒的,。卻是為何？他們道：“神仙必須度世,，妙法不可自私,。必竟有一種具得仙骨，結(jié)得仙緣的,，方可共煉共修,，內(nèi)丹成，外丹亦成,�,！庇羞@許多好說話。這些說話,，何曾不是正理,？就是煉丹，何曾不是仙法,？卻是當(dāng)初仙人留此一種丹砂化黃金之法,，只為要廣濟(jì)世間的人。尚且純陽呂祖慮他五百年后復(fù)還原質(zhì),，誤了后人,，原不曾說道與你置田買產(chǎn)，蓄妻養(yǎng)子，幫做人家的,。只如杜子春遇仙,，在云臺觀煉藥將成，尋他去做“外護(hù)”,，只為一點(diǎn)愛根不斷,，累他丹鼎飛敗。如今這些貪人,，擁著嬌妻美妾,，求田問舍，損人肥己,，掂斤播兩,，何等肚腸,！尋著一伙酒肉道人,，指望煉成了丹，要受用一世,，遺之子孫,，豈不癡了？只叫他把“內(nèi)丹成,，外丹亦成”這兩句想一想,，難道是掉起內(nèi)養(yǎng)工夫，單單弄那銀子的,？只這點(diǎn)念頭,，也就萬萬無有煉得丹成的事了�,？垂�,，你道小子說到此際，隨你愚人,，也該醒悟這件事沒影響,，做不得的。卻是這件事,，偏是天下一等聰明的,，要落在圈套里，不知何故,！
今小子說一個松江富翁,，姓潘，是個國子監(jiān)監(jiān)生,。胸中廣博,，極有口才，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,。卻有一件癖性,，酷信丹術(shù),。俗語道：“物聚于所好�,！惫挥辛舜撕�,，方士源源而來。零零星星,，也弄掉了好些銀子,，受過了好些丹客的騙。他只是一心不悔,，只說：“無緣遇不著好的,，從古有這家法術(shù)，豈有做不來的事,？畢竟有一日弄成了,，前邊些小所失，何足為念,？”把這事越好得緊了,。這些丹客，我傳與你,，你傳與我,，遠(yuǎn)近盡聞其名。左右是一伙的人,，推班出色,，沒一個不思量騙他的。
一日秋間,，來到杭州西湖上游賞,，賃一個下處住著。只見隔壁園亭上歇著一個遠(yuǎn)來客人,，帶著家眷,，也來游湖。行李甚多,，仆從齊整,。那女眷且是生得美貌，打聽來是這客人的愛妻,。日日雇了天字一號的大湖船,，擺了盛酒，吹彈歌唱俱備,。攜了此妾下湖,，淺斟低唱，觥籌交舉。滿桌擺設(shè)酒器,，多是些金銀異巧式樣,，層見迭出。晚上歸寓,，燈火輝煌,，賞賜無算。潘富翁在隔壁寓所,，看得呆了,。想道：“我家里也算是富的，怎能夠到得他這等揮霍受用,？此必是個陶朱,、猗頓之流，第一等富家了,�,！毙睦锲G慕，漸漸教人通問,，與他往來相拜,。通了姓名，各道相慕之意,。
富翁乘間問道：“吾丈如此富厚，非人所及,�,！蹦强腿酥t讓道：“何足掛齒！”富翁道：“日日如此用度,，除非家中有金銀高北斗,，才能象意；不然,，也有盡時,。”客人道：“金銀高北斗,，若只是用去,，要盡也不難。須有個用不盡的法兒,�,！备晃桃娬f，就有些著意了,，問道：“如何是用不盡的法,？”客人道：“造次之間，不好就說得�,！备晃痰溃骸爱吘挂埥�,。”客人道：“說來吾丈未必解,，也未必信,。”富翁見說得蹺蹊,，一發(fā)殷勤求懇,，必要見教�,？腿似寥プ笥覐娜�,，附耳道：“吾有‘九還丹’，可以點(diǎn)鉛汞為黃金,。只要煉得丹成,，黃金與瓦礫同耳，何足貴哉,？”富翁見說是丹術(shù),，一發(fā)投其所好，欣然道：“原來吾丈精于丹道,，學(xué)生于此道最為心契,，求之不得。若吾丈果有此術(shù),，學(xué)生情愿傾家受教,。客人道：“豈可輕易傳得,？小小試看,，以取一笑則可�,！北憬绦⊥療肫馉t炭,，將幾兩鉛汞熔化起來。身邊腰袋里摸出一個紙包,，打開來都是些藥末,，就把小指甲挑起一些來，彈在罐里,，傾將出來,，連那鉛汞不見了，都是雪花也似的好銀,�,？垂�,，你道藥末可以變化得銅鉛做銀，卻不是真法了,？元來這叫得“縮銀之法”,，他先將銀子用藥煉過，專取其精,，每一兩直縮做一分少些,。今和鉛汞在火中一燒，鉛汞化為青氣去了,，遺下糟粕之質(zhì),，見了銀精，盡化為銀,。不知原是銀子的原分量,，不曾多了一些。丹客專以此術(shù)哄人,，人便死心塌地信他,，道是真了。
富翁見了,，喜之不勝,，道：“怪道他如此富貴受用！原來銀子如此容易,。我煉了許多時,，只有折了的；今番有幸遇著真本事的了,，是必要求他去替我煉一煉則個,。”遂問客人道：“這藥是如何煉成的,？”客人道：“這叫做母銀生子。先將銀子為母,，不拘多少,，用藥鍛煉，養(yǎng)在鼎中,。須要九轉(zhuǎn),，火候足了，先生了黃芽,，又結(jié)成白雪,。啟爐時，就掃下這些丹頭來,。只消一黍米大,，便點(diǎn)成黃金白銀,。那母銀仍舊分毫不虧的�,！备晃痰溃骸绊毜枚嗌倌搞y,？”客人道：“母銀越多，丹頭越精,。若煉得有半合許丹頭,，富可敵國矣�,！备晃痰溃骸皩W(xué)生家事雖寒,，數(shù)千之物還盡可辦。若肯不吝大教,，拜迎到家下,，點(diǎn)化一點(diǎn)化，便是生平愿足,�,！笨腿说溃骸拔倚g(shù)不易傳人，亦不輕與人燒煉,。今觀吾丈虔心,，又且骨格有些道氣，難得在此聯(lián)寓,，也是前緣,，不妨為吾丈做一做。但見教高居何處,，異日好來相訪,。”富翁道：“學(xué)生家居松江,，離此處只有兩三日路程,。老丈若肯光臨，即此收拾,，同到寒家便是,。若此間別去，萬一后會不偶,，豈不當(dāng)面錯過了,？”客人道：“在下是中州人，家有老母在堂,，因慕武林山水佳勝,，攜了小妾，到此一游,�,？丈沓鰜�,，游賞所需，只在爐火,，所以樂而忘返,。今遇吾丈知音，不敢自秘,。但直須帶了小妾回家安頓,，兼就看看老母，再赴吾丈之期,，未為遲也,。”富翁道：“寒舍有別館園亭,，可貯尊眷,。何不就同攜到彼住下，一邊做事,，豈不兩便,？家下雖是看待不周，決不至有慢尊客,，使尊眷有不安之理,。只求慨然俯臨，深感厚情,�,！笨腿朔讲劈c(diǎn)頭道：“既承吾丈如此真切，容與小妾說過,，商量收拾起行,。”
富翁不勝之喜,，當(dāng)日就寫了請?zhí)�,，請他次日下湖飲酒。到了明日,，殷殷勤勤,，接到船上。備將胸中學(xué)問,，你夸我逞，談得津津不倦,，只恨相見之晚,，賓主盡歡而散。又送著一桌精潔酒肴,，到隔壁園亭上去,，請那小娘子,。來日客人答席，分外豐盛,。酒器家伙都是金銀,，自不必說。兩人說得好著,，游興既闌,，約定同到松江。在關(guān)前雇了兩個大船,，盡數(shù)搬了行李下去,，一路相傍同行。那小娘子在對船艙中,，隔簾時露半面,。富翁偷眼看去，果然生得豐姿美艷,，體態(tài)輕盈,。只是：
盈盈一水間，脈脈不得語,。
又裴航贈同舟樊夫人詩云：
同舟吳越猶懷想,，況遇天仙隔錦屏。
但得玉京相會去,，愿隨鸞鶴入青冥,。
此時富翁在隔船，望著美人,，正同此景,，所恨無一人通音問耳。
話休絮煩,，兩只船不一日至松江,。富翁已到家門首，便請丹客上岸,。登堂獻(xiàn)茶已畢,，便道：“此是學(xué)生家中，往來人雜不便,。離此一望之地,，便是學(xué)生莊舍，就請尊眷同老丈至彼安頓,，學(xué)生也到彼外廂書房中宿歇,。一則清凈，可以省煩雜,；二則謹(jǐn)密,，可以動爐火,。尊意如何？”丹客道：“爐火之事,，最忌俗囂,，又怕被外人觸犯。況又小妾在身伴,，一發(fā)宜遠(yuǎn)外人,。若得在貴莊住止，行事最便了,�,！备晃瘫阒更c(diǎn)移船到莊邊來，自家同丹客攜手步行,。來到莊門口,，門上一匾，上寫“涉趣園”三字,。進(jìn)得園來,，但見：
古木干霄，新篁夾徑,。榱題虛敞，無非是月榭風(fēng)亭,；棟宇幽深,，饒有那曲房邃室。疊疊假山數(shù)仞,，可藏太史之書,；層層巖洞幾重，疑有仙人之［竹↑錄↓］,。若還奏曲能招風(fēng),，在此觀棋必爛柯。丹客觀玩園中景致,，欣然道：“好個幽雅去處,，正堪為修煉之所，又好安頓小妾,，在下便可安心與吾丈做事了,。看來吾丈果是有福有緣的,�,！备晃叹徒腥私恿四切∧镒悠饋恚切〗阕訂虋y了，帶著兩個丫頭,，一個喚名春云，一個喚名秋月,，搖搖擺擺,，走到園亭上來。富翁欠身回避,，丹客道：“而今是通家了,，就等小妾拜見不妨�,！本徒心切∧镒优c富翁相見了,。富翁對面一看，真?zhèn)�是沉魚落雁之容,，閉月羞花之貌,。天下凡是有錢的人，再沒一個不貪財好色的,。富翁此時好象雪獅子向火,，不覺軟癱了半邊，煉丹的事又是第二著了,。便對丹客道：“園中內(nèi)室盡寬,，憑尊嫂揀個象意的房子住下了。人少時,，學(xué)生還再去喚幾個婦女來伏侍,。”丹客就同那小娘子去看內(nèi)房了,。
富翁急急走到家中,，取了一對金釵，一雙金手鐲,，到園中奉與丹客道：“些小薄物,，奉為尊嫂拜見之儀。望勿嫌輕鮮,�,！钡た鸵谎酃廊ィ娛墙鸬�,，反推辭道：“過承厚意,，只是黃金之物，在下頗為易得,，老丈實為重費(fèi),，于心不安，決不敢領(lǐng)�,！备晃桃娝妻o,，一發(fā)不過意道：“也知吾丈不希罕此些微之物，只是尊嫂面上,，略表芹意,，望吾丈鑒其誠心，乞賜笑留,�,！钡た偷溃骸凹热贿@等美情,，在下若再推托,，反是見外了。只得權(quán)且收下,，容在下竭力煉成丹藥,，奉報厚惠�,！毙ξ呷雰�(nèi)房,，叫個丫頭捧了進(jìn)去，又叫小娘子出來,，再三拜謝,。富翁多見得一番，就破費(fèi)這些東西,，也是心安意肯的,。口里不說,，心中想道：“這個人有此丹法，又有此美姬,，人生至此,，可謂極樂。且喜他肯與我修煉,，丹成料已有日。只是見放著這等美色在自家莊上,，不知可有些緣法否,？若一發(fā)鉤搭得上手，方是心滿意足的事,。而今拼得獻(xiàn)些殷勤,，做工夫不著，磨他去,，不要性急,。且一面打點(diǎn)燒煉的事�,！北銓Φた偷溃骸凹瘸形嵴刹粭�,，我們幾時起手？”丹客道：“只要有銀為母,，不論早晚，可以起手,。”富翁道：“先得多少母銀,？”丹客道：“多多益善,，母多丹多，省得再費(fèi)手腳,�,！备晃痰溃骸斑@等，打點(diǎn)將二干金下爐便了,。今日且偏陪,，在家下料理,。明日學(xué)生搬過來,，一同做事�,！笔峭砭途咦迷趫@亭上款待過,，盡歡而散。又送酒??內(nèi)房中去,，殷殷勤勤,，自不必說。
次日,、富翁準(zhǔn)準(zhǔn)兌了二千金,，將過園子里來，一應(yīng)爐器家伙之類,，家里一向自有,，只要搬將來。富翁是久慣這事的,，頗稱在行,，鉛汞藥物，一應(yīng)俱備，來見丹客,。丹客道：“足見主翁留心,，但在下尚有秘妙之訣，與人不同,，煉起來便見,。”富翁道：“正是秘妙之訣,，要求相傳,。”丹客道：“在下此丹,，名為九轉(zhuǎn)還丹,，每九日火候一還，到九九八十一開爐,，丹物已成,。那時節(jié)主翁大福到了�,！备晃痰溃骸叭烫釘y則個,。”丹客就叫跟來一個家,，依法動手,，熾起爐火，將銀子漸漸放將下去,，取出丹方與富翁看了,，將幾件希奇藥料放將下去,，燒得五色煙起,，就同富翁封住了爐。又喚這跟來幾個家人分付道：“我在此將有三個月日擔(dān)擱,，你們且回去回復(fù)老奶奶一聲再來,。”這些人只留一二個慣燒爐的在此．其余都依話散去了,。從此家人日夜燒煉,，丹客頻頻到爐邊看火色，卻不開爐,。閑了卻與富翁清談,，飲酒下棋。賓主相得,，自不必說,。又時時送長送短到小娘子處討好,，小姐子也有時回敬幾件知趣的東西，彼此致意,。
如此二十余日,，忽然一個人，穿了一身麻衣,，渾身是汗,，闖進(jìn)園中來。眾人看時,，卻是前日打發(fā)去內(nèi)中的人,。見了丹客，叩頭大哭道：“家里老奶奶沒有了,，快請回去治喪,！”丹客大驚失色，哭倒在地,。富翁也一時驚惶，只得從旁勸解道：“令堂天年有限,，過傷無益,，且自節(jié)哀�,！奔胰舜叽俚溃骸凹抑袩o主,，作速起身！”丹客住了哭,，對富翁道：“本待與主翁完成美事,，少盡報效之心，誰知遭此大變,，抱恨終天,！今勢既難留，此事又未終,，況是間斷不得的,，實出兩難。小妾雖是女流,，隨侍在下已久,，爐火之候，盡已知些底,，留他在此看守丹爐才好,。只是年幼，無人管束,，須有好些不便處,�,！备晃痰溃骸皩W(xué)生與老丈通家至交，有何妨礙,？只須留下尊嫂在此,，此煉丹之所，又無閑雜人來往,，學(xué)生當(dāng)喚幾個老成婦女前來陪伴,，晚間或是接到拙荊處一同寢處。學(xué)生自在園中安歇看守,，以待吾丈到來,。有何不便？至于茶飯之類,，自然不敢有缺,。”丹客又躊躇了半晌,，說道：“今老母已死,，方寸亂矣！想古人多有托妻寄子的,，既承高誼,，只得敬從。留他在此看看火候,；在下回去料理一番,，不日自來啟爐。如此方得兩全其事,�,！�
富翁見說肯留妾，心里恨不得許下了半邊的天,，滿面笑容應(yīng)承道：“若得如此,，足見有始有終�,！钡た陀诌M(jìn)去與小娘子說了來因,，并要留他在此看爐的話，一一分付了,。就叫小娘子出來,，再見了主翁，囑托與他了,。叮嚀道：“只好守爐,，萬萬不可私啟。倘有所誤,，悔之無及,！”富翁道：“萬一尊駕來遲,，誤了八十一日之期，如何是好,？”丹客道：“九還火候已足,，放在爐中多養(yǎng)得幾日，丹頭愈生得多,，就遲些開也不妨的,。”丹客又與小娘子說了些衷腸密語,，忙忙而去了,。
這里富翁見丹客留下了美妾，料他不久必來,，丹事自然有成,，不在心上。卻是趁他不在,，亦且同住園中,，正好勾搭，機(jī)會不可錯過,。時時亡魂失魄,，只思量下手。方在游思妄想,，可可的那小娘子叫個丫頭春云來道：“俺家娘請主翁到丹房看爐�,！备晃搪牭�,，急整衣巾，忙趨到房前來請道：“適才尊嬸傳命,，小子在此伺候尊步同往,。那小娘子囀鶯聲、吐燕語道：“主翁先行,，賤妾隨后,。”只見裊裊娜娜走出房來,，道了萬福,。富翁道：“娘子是客，小子豈敢先行,？”小姐子道：“賤妾女流,，怎好僭妄？”推遜了一回,，單不扯手扯腳的相讓,，已自覿面談唾相接了一回,，有好些光景。畢竟富翁讓他先走了,，兩個丫頭隨著,。富翁在后面看去，真是步步生蓮花,，不由人不動火,。來到丹房邊，轉(zhuǎn)身對兩個丫頭說道：“丹房忌生人,，你們只在外住著,，單請主翁進(jìn)來�,！敝魑搪牭�,，三腳兩步跑上前去。同進(jìn)了丹房,。把所封之爐,，前后看了一回。富翁一眼估定這小娘子,，恨不得尋口水來吞他下肚去,，那里還管爐火的青紅皂白？可惜有這個燒火的家僮在旁,，只好調(diào)調(diào)眼色,，連風(fēng)話也不便說得一句。直到門邊,，富翁才老著臉皮道：“有勞娘子尊步,。尊夫不在時，娘子回房須是寂寞,�,！蹦切∧镒涌诓淮饝�(yīng)，微微含笑,，此番卻不推遜,，竟自冉冉而去。
富翁愈加狂蕩,，心里想道：“今日丹房中若是無人,，盡可撩撥他的。只可惜有這個家僮在內(nèi),。明日須用計遣開了他,，然后約那人同出看爐，此時便可用手腳了,�,！笔且辜捶指稄娜耍骸懊魅赵缟蟼湟蛔谰骑�,，請那燒爐的家僮，說道一向累他辛苦了,，主翁特地與他澆手,。要灌得爛醉方住�,！狈指兑旬�,，是夜獨(dú)酌無聊，思量美人只在內(nèi)室,，又念著日間之事,，心中癢癢，彷惶不已,。乃吟詩一首道：
名園富貴花,，移種在山家。不道欄桿外,，春風(fēng)正自賒,。走至堂中，朗吟數(shù)遍,，故意要內(nèi)房里聽得,。只見內(nèi)房走出一個丫頭秋月來，手捧一盞茶來送道：“俺家娘聽得主翁吟詩,，恐怕口渴,，特奉清茶�,！备晃绦χ痤侀_,，再三稱謝。秋月進(jìn)得去,，只聽得里邊也朗誦：
名花誰是主？飄泊任春風(fēng),。但得東君惜,，芳心亦自同。富翁聽罷,，知是有意,，卻不敢造次闖進(jìn)去。又只聽里邊關(guān)門響,，只得自到書房睡了,，以待天明。
次日早上,，從人依了昨日之言,，把個燒火的家僮請了去,。他日逐守著爐灶邊，原不耐煩,，見了酒杯,，那里肯放？吃得爛醉,，就在外邊睡著了,。富翁已知他不在丹房了，即走到內(nèi)房前,，自去請看丹爐,。那小娘子聽得，即便移步出來,，一如昨日在前先走,。走到丹房門邊，丫頭仍留在外,，止是富翁緊隨入門去了,。到得爐邊看時，不見了燒火的家僮,。娘子假意失驚道：“如何沒人在此,，卻歇了火？”富翁笑道：“只為小子自家要動火,，故叫他暫歇了火,。”小娘子只做不解道：“這火須是斷不得的,�,！备晃痰溃骸暗刃∽优c娘子坎離交媾，以真火續(xù)將起來,�,！毙∧镒诱溃骸盁挼W(xué)道之人，如何興此邪念．說此邪話,？”富翁道：“尊夫在這里,，與小娘子同眠同起，少不得也要煉丹,，難道一事不做,，只是干夫妻不成？”小娘子無言可答,，道：“一場正事,，如此歪纏！”富翁道：“小子與娘子夙世姻緣，也是正事,�,！币话驯ё。p膝跪?qū)⑾氯�,。小娘子扶起道：“拙夫家�?xùn)頗嚴(yán),，本不該亂做的，承主翁如此殷勤,，賤妾不敢自愛,，容晚間約著相會一話罷�,！备晃痰溃骸熬痛藨┵n一歡,，方見娘子厚情。如何等得到晚,？”小娘子道：“這里有人來,，使不得�,！备晃痰溃骸靶∽訉榱粜囊笮∧镒�,，已著人款住了燒火的了。別的也不敢進(jìn)來,。況且丹房邃密,，無人知覺�,！毙∧镒拥溃骸按碎g須是丹爐,，怕有觸犯，悔之無及,。決使不得,！”富翁此時興已勃發(fā)，那里還顧什么丹爐不丹爐,！只是緊緊抱住道：“就是要了小子的性命,，也說不得了。只求小娘子救一救,！”不由他肯不肯,，搿到一只醉翁椅上，扯脫褲兒,，就舞將進(jìn)去，此時快樂何異登仙,。但見：
獨(dú)弦琴一翕一張,，無孔蕭統(tǒng)上統(tǒng)下。
紅爐中撥開邪火，玄關(guān)內(nèi)走動真鉛,。
舌攪華池,，滿口馨香嘗玉液；
精穿牝屋,，渾身酥快吸瓊漿,。
何必丹成入九天？即此魂銷歸極樂,。
兩下云雨已畢,，整了衣服。富翁謝道：“感謝娘子不棄,，只是片時歡娛,，晚間愿賜通宵之樂�,！睋涞挠止蛳氯�,。小娘子急抱起來道：“我原許下你晚間的，你自喉急等不得,。那里有丹鼎旁邊就弄這事起來,？”富翁道：“錯過一時，只恐后悔無及,。還只是早得到手一刻,，也是見成的了�,！毙∧镒拥溃骸巴黹g還是我到你書房來,，你到我臥房來？”富翁道：“但憑娘子主見,�,！毙∧镒拥溃骸拔姨庬氂袃蓚�丫頭同睡，你來不便,；我今夜且瞞著他們自出來罷,。待我明日叮囑丫頭過了，然后接你進(jìn)來,�,！笔且梗蝗腱o后,，小娘子走出堂中來,，富翁也在那里伺候，接至?xí)�,，極盡衾枕之樂,。以后或在內(nèi)，或在外，總是無拘無管,。
富翁以為天下奇遇,，只愿得其夫一世不來，丹煉不成也罷了,。綢繆了十?dāng)?shù)宵,，忽然一日，門上報說：“丹客到了,�,！备晃坛粤艘惑@。接進(jìn)寒溫畢,，他就進(jìn)內(nèi)房來見了小娘子,，說了好些說話。出外來對富翁道：“小妾說丹爐不動,。而今九還之期已過,，丹已成了，正好開看,。今日匆匆,，明日獻(xiàn)過了神啟爐罷�,！备晃淌且闺m不得再望歡娛,，卻見丹客來了，明日啟爐,，丹成可望,。還賴有此，心下自解自樂,。到得明日,，請了些紙馬福物，祭獻(xiàn)了畢,，丹客同富翁剛走進(jìn)丹房,，就變色沉吟道：“如何丹房中氣色恁等的有些詫異？”便就親手啟開鼎爐一看,，跌足大驚道：“敗了,，敗了！真丹走失,，連銀母多是糟粕了,！此必有做交感污穢之事，觸犯了的,�,！备晃腆@得面如土色,，不好開言。又見道著真相,，一發(fā)慌了。丹客懊怒,，咬得牙齒格格的響,，問燒火的家僮道：“此房中別有何人進(jìn)來？”家僮道：“只有主翁與小娘子,，日日來看一次,，別無人敢進(jìn)來�,！钡た偷溃骸斑@等,，如何得丹敗了？快去叫小娘子來問,�,！奔屹鬃呷ィ埩顺鰜�,。丹客厲聲道：“你在此看爐,，做了甚事？丹俱敗了,！”小娘子道：“日日與主翁來看,，爐是原封不動的，不知何故,�,！钡た偷溃骸罢l說爐動了封？你卻動了封了,！”又問家僮道：“主翁與娘子來時,，你也有時節(jié)不在此么？”家僮道：“止有一日,，是主翁憐我辛苦,，請去吃飯，多飲了幾杯,，睡著在外邊了,。只這一日，是主翁與小娘子自家來的,�,！钡た屠湫Φ溃骸笆橇耍∈橇�,！”忙走去行囊里抽出一根皮鞭來,，對小娘子道：“分明是你這賤婢做出事來了,！”一鞭打去，小娘子閃過了,，哭道：“我原說做不得的,，主人翁害了奴也！”富翁直著雙眼,，無言可答,，恨沒個地洞鉆了進(jìn)去。丹客怒目直視富翁道：“你前日受托之時,，如何說的,？我去不久，就干出這樣昧心的事來,，無來是狗彘不值的,！如此無行的人，如何妄思燒丹煉藥,？是我眼里不識人,。我只是打死這賤婢罷，羞辱門庭,，要你怎的,！”拿著鞭一趕趕來，小娘子慌忙走進(jìn)內(nèi)房,。虧得兩個丫頭攔住,，勸道：“官人耐性�,！泵咳私恿艘黄け�,，卻把皮鞭摔斷了。
富翁見他性發(fā),，沒收場,，只得跪下去道：“是小子不才，一時干差了事,。而今情愿棄了前日之物,，只求寬恕罷！”丹客道：“你自作自受,，你干壞了事,，走失了丹，是應(yīng)得的,，沒處怨悵,。我的愛妾可是與你解饞的？受了你點(diǎn)污,，卻如何處,？我只是殺卻了,，不怕你不償命！”富翁道：“小子情愿贖罪罷,�,！奔疵屑胰说郊抑心昧藘蓚�元寶，跪著討?zhàn)�,。丹客只是佯著眼不瞧道：“我銀甚易,，豈在于此！”富翁只是磕頭,，又加了二百兩道：“如今以此數(shù)，再娶了一位如夫人也勾了,。實是小子不才,，望乞看平日之面，寬恕尊嫂罷,�,！钡た偷溃骸拔冶静幌：蹦沣y子，只是你這樣人,，不等你損些己財,，后來不改前非。我偏要拿了你的,，將去濟(jì)人也好,。”就把三百金拿去,，裝在箱里了,，叫齊了小娘子與家僮、丫頭等,，急把衣裝行李盡數(shù)搬出,，下在昨日原來的船里，一徑出門,�,？诶镟R道：“受這樣的恥辱！可恨,！可恨,！”罵詈不止，開船去了,。
富翁被他嚇得魂不附體,，恐怕弄出事來。雖是折了些銀子,，得他肯去,，還自道僥幸,。至于爐中之銀，真?zhèn)�認(rèn)做觸犯了他,，丹鼎走敗,。但自侮道：“忒性急了些！便等丹成了,，多留他住幾時,，再圖成此事，豈不兩美,？再不然,，不要在丹房里頭弄這事，或者不妨也不見得,。多是自己莽撞了,，枉自破了財物也罷，只是遇著真法,，不得成丹,，可惜！可惜,！”又自解自樂道：“只這一個絕色佳人受用了幾時,，也是風(fēng)流話柄，賞心樂事,，不必追悔了,。”卻不知多是丹客做成圈套,。當(dāng)在西湖時,，原是打聽得潘富翁上杭，先裝成這些行徑來炫惑他的,。及至請他到家,，故意要延緩，卻象沒甚要緊,。后邊那個人來報喪之時,，忙忙歸去，已自先把這二千金提了罐去了,。留著家小,，使你不疑。后來勾搭上場,，也都是他教成的計較,，把這堆狗屎堆在你鼻頭上，等你開不得口,，只好自認(rèn)不是,，沒工夫與他算賬了,。那富翁是破財星照，墮其計中,。先認(rèn)他是巨富之人,，必有真丹點(diǎn)化，不知那金銀器皿都是些銅鉛為質(zhì),，金銀汁粘裹成的,。酒后燈下，誰把試金石來試,？一時不辨,，都誤認(rèn)了。此皆神奸詭計也,。
富翁遭此一騙,，還不醒悟。只說是自家不是,，當(dāng)面錯了。越好那丹術(shù)不已,。一日,，又有個丹士到來，與他談著爐火,，甚是投機(jī),，延接在家。告訴他道：“前日有一位客人,，真能點(diǎn)鐵為金,，當(dāng)面試過，他已此替我燒煉了,。后來自家有些得罪于他,，不成而去，真是可惜,�,！边@丹士道：“吾術(shù)豈獨(dú)不能？”便叫把爐火來試,，果然與前丹客無二：些少藥末,，投在鉛汞里頭，盡化為銀,。富翁道：“好了,，好了。前番不著,，這番著了,�,！庇譁惽Ы鹋c他燒煉。丹士呼朋引類,，又去約了兩三個幫手來做,。富翁見他銀子來得容易，放膽大了,，一些也不防他,，豈知一個晚間，提了罐走了,。次日又撈了個空,。
富翁此時連被拐去，手內(nèi)已窘,，且怒且羞道：“我為這事費(fèi)了多少心機(jī),，弄了多少年月，前日自家錯過,，指望今番是了,，誰知又遭此一閃？我不問那里尋將去,，他不過又往別家燒煉,，或者撞得著也不可知�,？v不然,，或者另遇著真正法術(shù)，再得煉成真丹,，也不見得,。”自此收拾了些行李,，東游西走,。
忽然一日，在蘇州閶門人叢里劈面撞著這一伙人,。正待開口發(fā)作,，這伙人不慌不忙，滿面生春,，卻象他鄉(xiāng)遇故知的一般,，一把邀了那富翁，邀到一個大酒肆中,，一副潔凈座頭上坐了,，叫酒保燙酒取嘎飯來，殷勤謝道：“前日有負(fù)厚德，實切不安,。但我輩道路如此,，足下勿以為怪！今有一法與足下計較,，可以償足下前物,，不必別生異說�,！备晃痰溃骸昂畏�,？”丹士道：“足下前日之銀，吾輩得來隨手費(fèi)盡,，無可奉償,。今山東有一大姓，也請吾輩燒煉,，已有成約,。只待吾師到來，才交銀舉事,。奈吾師遠(yuǎn)游,，急切未來。足下若權(quán)認(rèn)作吾師,，等他交銀出來,，便取來先還了足下前物，直如反掌之易,！不然,，空尋我輩也無干,。足下以為何如,？”富翁道：“尊師是何人物？”丹士道：“是個頭陀,。今請足下略剪去了些頭發(fā),，我輩以師禮事奉，徑到彼處便了,�,！备晃碳庇诘勉y，便依他剪發(fā)做一齊了,。彼輩殷殷勤勤,，直侍奉到山東。引進(jìn)見了大姓,，說道是他師父來了,。大姓致敬，迎接到堂中，略談爐火之事,。富翁是做慣了的,，亦且胸中原博，高談闊論,，盡中機(jī)宜,。大姓深相敬服，是夜即兌銀二千兩,，約在明日起火,。只管把酒相勸，吃得酩酊,，扶去另在一間內(nèi)書房睡著,。到得天明，商量安爐,。富翁見這伙人科派,，自家曉得些，也在里頭指點(diǎn),。當(dāng)日把銀子下爐燒煉,，這伙人認(rèn)做徒弟守爐。大姓只管來尋師父去請教,，攀話飲酒,，不好卻得。這些人看個空兒,，又提了罐,，各各走了，單撇下了師父,。大姓只道師父在家不妨,，豈知早晨一伙都不見了，就拿住了師父,，要去送在當(dāng)官,，捉拿余黨。富翁只得哭訴道：“我是松江潘某,，元非此輩同黨,。只因性好燒丹，前日被這伙人拐了,。路上遇見他,，說道在此間燒煉，得來可以賠償,。又替我剪發(fā),，叫我裝做他師父來的,。指望取還前銀，豈知連宅上多騙了,，又撇我在此,？”說罷大哭。大姓問其來歷詳細(xì),，說得對科,，果是松江富家，與大姓家有好些年誼的,。知被騙是實,，不好難為得他，只得放了,。一路無了盤纏,，倚著頭陀模樣，沿途乞化回家,。
到得臨清碼頭上,，只見一只大船內(nèi)，簾下一個美人,，揭著簾兒,，露面看著街上。富翁看見,，好些面熟,，仔細(xì)一認(rèn)，卻是前日丹客所帶來的妾與他偷情的,。疑道：“這人緣何在這船上,？”走到船邊，細(xì)細(xì)訪問,，方知是河南舉人某公子,，包了名娼，到京會試的,。富翁心里想道：“難道當(dāng)日這家的妾畢竟賣了,？”又疑道：“敢是面龐相象的,？”不離船邊,，走來走去只管看。忽見船艙里叫個人出來,，問他道：“官艙里大娘問你可是松江人,？”富翁道：“正是松江�,！庇謫柕溃骸翱尚张朔�,？”富翁吃了一驚道：“怎曉得我的姓？”只見艙里人說：“叫他到船邊來�,！备晃套呱锨叭�,。簾內(nèi)道：“妾非別人，即前日丹客所認(rèn)為妾的便是,，實是河南妓家,。前日受人之托，不得不依他囑咐的話,，替他搗鬼,，有負(fù)于君。君何以流落至此,？”富翁大慟,，把連次被拐，今在山東回來之由,，訴說一遍,。簾內(nèi)人道：“妾與君不能無情，當(dāng)贈君盤費(fèi)作急回家,。此后遇見丹客,，萬萬勿可聽信。妾亦是騙局中人,，深知其詐,。君能聽妾之言，是即妾報君數(shù)宵之愛也,�,！毖援叄四贸鋈齼梢环忏y子來遞與他,，富翁感謝不盡,，只得收了。自此方曉得前日丹客美人之局,，包了娼妓做的,，今日卻虧他盤纏。到得家來,，感念其言,，終身不信爐火之事。卻是頭發(fā)紛披,，親友知其事者,，無不以為笑談。奉勸世人好丹術(shù)者,，請以此為鑒:
丹術(shù)須先斷情欲,，塵緣豈許相馳逐,？
貪淫若是望丹成，陰溝洞里天鵝肉,。